黑眼圈

贪看梅花过野桥

断章

    手机响时关宏宇还在睡觉。

    前晚有个朋友过生日,他跟几个人喝到凌晨三四点才散摊。此时才睡了没多久,他窝在枕头底下指望铃声自动停了。不料打电话的人异常执着,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,他只好伸手从床头柜上摸起了手机。

   手机那头的哥们几句话就让他的酒劲散了大半。那人说半夜宏安码头发生了枪战,死了个警察,好像是你哥他们支队的。

    关宏宇赶紧给他哥打电话,他哥手机关机。他哥手机一向24小时开机。他不禁有些着慌,胡乱披了件衣服就往长丰支队赶。

    才早上六点多,长丰支队的警车都还没出去,满满的停了一院。关宏宇一路冲到二楼,刚上楼梯就听见有个大嗓门在咆哮。

  “...逮自己人就他妈跑这么快,增援的时候是先回家奶孩子了么?这帮孙贼!”

    关宏宇推门进去的时候,周巡咬牙切齿的尾音还没落地,一个照面看见关宏宇,脸上先是露出点笑模样,随即又垮了下去。

 “关...宏宇呀,你怎么过来了?”

 “我哥呢?”关宏宇可没功夫看他演川剧。

 “你哥他...”周巡犹豫了一下,“我们这有纪律不能透露”。

  “哦,现在想起纪律啦?”地上站起个人来,是队里的法医高亚楠,手里还拿着一摞文件,之前应该是蹲在地上捡东西。

   高亚楠几步踱到周巡面前,“你嚎得二里地外都能听见了,纪得是哪门 子律?你要撒泼上市局去,别在这摔东西!”说罢将手里的东西拍在周巡胸口。

    周巡被她的气势所慑,下意识抱住文件没再吭声。

高亚楠转身对着关宏宇倒是心平气和,“你哥被纪检科的人叫去谈话了,不过是走个程序,没多大事别太担心。”

    关宏宇担心的本来也不是什么纪检调查,左右他哥性命无虞,也不像重伤不起的样子,总算放下心来。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周巡外都看起来情绪低沉,不过他一个外人也不好瞎打听,跟高亚楠倒了谢便告辞离开。

    关宏峰回过电话来已是几天后。

    这几日网上倒是有不少关于码头枪战的消息,一个个玄乎的跟亲临现场一般。最后公安部门出了个案情通告,只说某某日某某地某某支队与犯罪分子发生交火,死伤犯罪分子几人,死伤警务人员几人,案件正在进一步侦破云云。

     关宏峰向来不跟关宏宇讨论手头上的案件,且惜字如金,一分多钟交代了两件事,一他没事,二他搬家了。关宏宇抢在他挂电话前问了一句,“你没挂彩吧?”

  “呃”关宏峰停顿了一下,“没多大事。”

得,肯定伤得不轻。关宏宇挂了电话在心里默默吐槽。他太了解他亲哥的脾性了,从小他有一分痛能叫嚷到十分,而那一位正好相反,不去看下还真不放心。

     关宏宇对管事的工头交代了几句,到仓库里搬了两箱水果放进后备箱,一脚油门朝他哥刚说得地址去了。

    关宏宇是真没想到他哥会搬家,还以为他要为工作奉献终生一辈子住在支队宿舍呢。不过说起来他哥住宿舍这事,跟他还有些干系。

    那时关妈缠绵病榻家里正需要钱,关宏宇又被武警部队开除,也没个正经营生,指望关宏峰那点死工资是不成了。干脆一咬牙跟着人干了些投机倒把的买卖,好死不死撞在了关宏峰手里。两个人是吵也吵过,打也打过,都觉着自己占理。

    等到关妈去世后,关宏宇也琢磨着走回正道。他看准了物流这行有发展潜力,想盘下个仓库买辆货车跑物流,奈何钱不凑手。

      正一筹莫展之际,恰逢他们家那片拆迁。因不是什么紧要地段,赔偿的钱也有限,关宏峰又找同事借了点,凑了个整数给关宏宇启动,自己则卷起铺盖搬进了支队宿舍。

     创业的艰辛不必细说,总之几年后关宏宇苦尽甘来。他拿钱给他哥未果,又筹谋着在物流公司和支队中间地段买套房子给俩人再安个家,结果又被拒绝。他哥说住宿舍挺好,钱就留着自己结婚用吧。几次三番被拒后,关宏宇终于认定他哥怕是要老死在支队宿舍了。

     没曾想他哥居然悄没声息的搬了家,还是个离支队不近的地方,这一点就让关宏宇非常好奇了。

     按着地址找到地方,关宏宇搬着箱子腾不出手敲门,干脆抬脚在门上磕了磕。

    “来了来了”隔着门都能听到有个人咣咣咣往门边跑,门一开,露出周巡的笑脸。

    “宏宇呀,来得够快的嘿。你看你来就来吧还提什么东西?”周巡一边嘚啵得一边伸手接过箱子把关宏宇让进门,自己跟在后头吆喝,“关队你看谁来啦?”

      俨然半个主人。关宏宇在心里翻了个白眼,边走边打量这件屋子。

      户型不大,只是简单装修过,也没什么家具,简单地摆着沙发、茶几、书桌和床。成摞的书还没拆开,靠墙堆放着。行李箱打开扔在床边,关宏峰正弯腰从里头把衣服拿出来抖擞开挂进壁柜里,见到关宏宇进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。

      关宏宇倒是大吃一惊,他哥脸上横着缠了一圈纱布,没裹纱布的地方还露着擦伤和瘀青。

   “怎么这么严重?”关宏宇伸手想去捧他哥的脸,结果半道被他哥用胳膊隔开。 

  “ 没多大事...”

  “行啊,在您这只要脑袋没掉都不算大事。”关宏宇顺手揪过他哥手里的衣服,泄愤似地使劲抖。

    周巡在厨房里放好箱子出来,瞧见两人都堵衣柜门前,忙不迭地嚷道,“关队,你就歇着吧,这些活我来干。”

     许是前几日在枪战中受了些伤,关宏峰是真有些疲累,走到沙发前坐下,也不知想到什么,神情有些愣怔。

     周巡看起来有些担心可也没再开口说话,他动手归置地上的东西。关宏宇跟他比赛似得也开始干活,拖地、抹桌、擦窗。两人一句话没有,暗自较劲,干起活来竟挺有效率,一会儿功夫就把房间收拾妥当。

    关宏峰还是之前的样子,靠在沙发上发呆。

    关宏宇只在父母去世时看见他哥露出这般神情,对他哥三分的怨变作七分的心疼。他想开口问问他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却又不惯当着外人说这些,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。其实他能猜到即使问了他哥也是用公安纪律来搪塞。

    最终关宏宇也没问出口。他跟周巡被他哥一起打包送出了门。周巡还说要去给他哥带外卖,也被无情拒绝。

  “咬不成东西,我在家熬粥好了。”

     关宏宇在他哥跟前吃瘪无数次,今天终于得见周巡落得与自己同一下场,颇有些五十步笑百步的快意。

  “宏宇,你哥他不容易”一出门,周巡就点了两根烟,递给关宏宇一根,自己夹起一根狠吸一口,“你哥有他的苦衷,有些事我们不能告诉你,你得多体谅他。”

    周巡是经历过关家兄弟干架的,遇上关宏宇犯混,他也曾挡在关宏峰面前动过手。这几年兄弟俩的关系有所缓和,他跟关宏宇反倒尴尬起来,他有心找补,奈何关宏宇从不接茬,像今天这样接过烟去安静听自己说话还是头一回。

   “现在就不错嘛,踏踏实实往正路上走,也让你哥少操点心。”

说话时已走出楼道,关宏宇掐灭烟头就手一抛,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。留下周巡一人夹着烟愣在原地,半响才反应过来,“这臭小子...”

    大概是刺头彼此相斥的缘故,关宏宇挺烦周巡,尤其烦他一口一个“你哥”怎么怎么样。

     我哥怎么样还用你告诉我?关宏宇一边腹诽一边看后视镜,等看到周巡暴跳如雷心里一阵暗爽,过会又觉得自己挺没劲。

     过去的事早翻篇了。关宏宇只是不忿他哥对着自己守口如瓶的性子,就算事关工作要守纪律,受这么的伤总该告诉他一声吧?可他这亲哥对着他像是按字计费,多余话一点没有。

    真是越想越意兴阑珊,就连朋友们打电话约他去酒吧哈皮也提不起精神来。

     朋友们钻进舞池找乐子,他懒洋洋地握着酒杯窝在沙发里不想起身,远远地看着舞池里群魔乱舞的人群发呆。

忽然人群喧闹了起来,几个人争吵的声音在音乐停顿的间隙传了过来。

     几个小流氓拦住了一个女孩言语轻佻,女孩一时气急想去扇对方,结果被拽住了手。

    正僵持的时候,关宏宇挤开人群一把攥在了那小流氓手腕上,手下一使力,对方就痛得撒了手。

    几个小流氓一拥而上,被关宏宇三拳两脚打翻在地,身后的女孩也没闲着,抡起带铆钉的小坤包当流星锤使,也击中了一个企图从背后偷袭关宏宇的小流氓。

   “真没看出来你出手这么稳准狠。”结束战斗后关宏宇才发现这女孩还是个熟人,长丰支队支队的法医高亚楠。“倒真有人民警察的风范。”

     高亚楠被搅了兴致,关宏宇正好也觉着无聊,干脆开车送她回家。

     关宏宇就见过高亚楠几面,印象中她不是穿制服就是白大褂,白白净净冷冷冰冰,冰封的气质倒跟他哥有几分相似。

    没想到今晚的她穿着小吊带超短热裤,露出精致的锁骨跟纤秾合度的大腿,整个人青春活力,充满蓬勃的生命力。

   “高亚楠”关宏宇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“你下次再这么穿...”

    “是想劝我穿得严实点么?”高亚楠出声打断他,语速飞快,像极了她在办公室怼周巡的样子,“非常感谢你今晚帮我,但这并不代表你能对我的穿着指手画脚。”

   “嗨,你想哪去了。”关宏宇也不着急,说起话来慢悠悠。

   “喜欢什么就穿什么呗,这是你的自由,我真没觉得你需要裹得严严实实的。那帮烂仔向你动手,那是他们以为你好欺负,才不是因为你穿了什么。”

   “我刚才的意思是”关宏宇看了一眼高亚楠,“你下次再穿这么漂亮去酒吧,可不可以带上我?”

   “跟你这么靓的女生出去玩倍有面子”

    “讨厌”

      高亚楠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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